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關燈
第 37 章

可是,弘晝真的是困極了,困得他來不及聽皇上說了些什麽,就昏昏沈沈睡了過去。

皇上聽了這話並沒有接話,沒評價四爺這主意好,也沒評價四爺這主意不好。

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四爺。

四爺心裏又忍不住開始琢磨起來,不琢磨不打緊,一琢磨就渾身直冒冷汗,覺得他定是被弘晝氣傻了,方才那些話也是他能說的那些話,可是與平日裏仙風道骨,與世無爭的形象完全不符。

雖說皇上並未發話,但四爺心裏卻不安起來。

等著皇上在禦花園裏逛了圈,就擡腳要回去乾清宮。

四爺便斟酌道: “皇阿瑪,今日弘晝已耽擱您多時,兒臣就先帶著他回去了。”

早回去,才能早安心。

誰知皇上卻掃了他一眼,道: “路上顛簸,若弘晝驚醒了如何是好”

說著,皇上就背手朝前走著,更是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來: “如今還早,就將弘晝帶到乾清宮去睡會吧。”

“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睡好了才行。”

四爺只有應是的份兒,但心想卻想著從前皇上對他們這些兒子連這一半都比不上,不,甚至連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四爺馱著弘晝,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沈重,忍不住去想年幼時候的事兒。

那時候皇上不似如今這般英武果斷,與他之間也有些許溫情時刻的。

他記得清楚,那時候孝懿皇後剛有了身孕,從小就待他不甚親厚的孝懿皇後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有了老六的德妃娘娘更是待他從未親厚過。

縱然他少年老成,卻也是會傷心難過的,一日正坐在書桌前發怔,皇上就走了進來,更是難得摸了摸他的腦袋,詢問他功課之後還要梁九功給他送了一碟子牛乳酥糖。

這是他兩三歲最愛吃的東西,他沒想到皇上還記得……

回過神來的四爺看著走在前頭的皇上,只覺得他的皇阿瑪真的老了,縱然身形並不佝僂,卻也露出幾分老態來,頭上更是銀絲斑斑。

龍椅上的天子已經老了,可那些皇子卻正是年富力強,換成誰都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

若換成他是皇上,眼瞧著下面的皇子們如此,只怕會愈發忌憚。

四爺覺得自己還是繼續走一心向佛,與世無爭的路線好了。

等到四爺到了乾清宮,他便將弘晝放在了炕上睡著,自己坐在一旁默默吃起點心。

就算是吃點心,他也不敢吃的狼吞虎咽,甚至不敢叫皇上看出他餓了,吃出一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吃吃點心”的姿態來。

但凡餓過肚子的人都知道,人若餓狠了光吃點心是不頂用的,幹巴巴的,越吃越沒有滋味。

只是四爺哪裏還有選擇

等著弘晝酣甜一睡,睡醒時只見外頭天色都已是灰蒙蒙的。

到了陌生的環境,剛睡醒的弘晝尚懵懵的,看向身側坐著四爺,見四爺眼睛一錯不錯盯著他,狐疑道: “阿瑪,您怎麽在這裏”

四爺:我不在這裏守著你還能在哪裏

四爺怕弘晝半道突然醒了又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來,便難得當了回“慈父”,在這裏一直守著弘晝。

光是綠豆糕,他都足足吃了一盤子。

他原本聽到綠豆就頭疼,如今是一想到和綠豆相關的東西都頭疼。

弘晝眨巴眨巴眼,很快就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他從炕上一躍而下,就要去找皇上。

剛走了幾步,弘晝就發現皇上正在與大臣們說話,皇上面容威嚴,聲音嚴肅,和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模樣: “……毛奇嶺已死,從前種種朕不再追究,朕念及他曾任翰林一職,著禮部按律送去喪儀。”

下首的大臣連連應是。

等著大臣下去後,皇上這才扭頭看向弘晝: “你醒了”

其實方才弘晝一過來,他就看到了弘晝,見這孩子乖乖站在旁邊,很是欣慰。

弘晝脆生生道: “是了,皇瑪法,我醒了,我要回去啦!”

“等著過些日子我再進宮來看您,您一定要好好的。”

皇上啞然失笑: “好。”

他又道: “如今天都快黑了,可要用些吃食再走”

弘晝搖了搖頭道: “皇瑪法,不必了,我今日中午吃很的飽,一點都不餓,等著回去之後再用也是一樣的。”

滿人每日並是用一日三餐,而是每天用兩頓正餐並三頓點心。

他揚起笑容來: “若是回去晚了,額娘會擔心我的。”

啃了一下午綠豆糕的四爺很累很疲憊,只覺得這小崽子只顧著擔心耿格格,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可見著皇上都已微微頷首,四爺只能硬著頭皮道: “還望皇阿瑪保重龍體,兒臣這就帶弘晝回去。”

皇上又道: “過些日子就是皇額娘的壽辰了,到了那日,你將府中幾個孩子都帶進宮給皇額娘請安吧。”

“皇額娘向來是個喜歡清凈的,可就算再喜清凈之人,到了壽辰那日也巴不得熱鬧些。”

“皇額娘還沒見過弘晝和弘歷,若見到他們肯定喜歡的。”

四爺覺得渾身的疲憊褪去不少,宛如吃了黃蓮的一顆心總算泛了些許的甜意。

紫禁城中向來規矩森嚴,平素皇孫們很少能進宮走動,若真有個什麽事兒,也多他們這些皇子們帶著年長的皇孫進宮一趟,至於弘晝這些小毛毛頭,也就除夕這一日浩浩蕩蕩進宮給皇上等人磕頭而已。

皇上與皇太後等人坐在上首,看著下頭烏壓壓的一眾皇孫們,連誰是誰都不知道,半點印象都沒有。

皇上是當真喜歡弘晝,所以想將他幾個孩子帶進宮露露臉嗎

但不管答案是與不是,這對四爺來說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他連聲應是: “兒臣記下了。”

皇上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晝面上,眼神中滿是慈愛: “過些日子你就能再進宮了,朕等著你。”

弘晝一想到過些日子就能再吃這麽多好吃的,再見到皇瑪法,甚至還能見到老祖宗,頓時頭點的宛如小雞啄米似的,應了一聲後就牽著四爺的手喜滋滋下去了。

等著出了神武門大門,吃飽喝足休息好的弘晝是精神百倍,也不要人扶著,徑直就踩上小杌子往馬車上爬,還不忘扭頭催促四爺: “阿瑪,您快些,今日您怎麽慢吞吞的”

一整日心懸在嗓子眼的四爺是怒火中燒,當即就像拎肥貓似的一把將他衣裳領子提了起來,顧及到此處是紫禁城門口,聲音壓的低低的: “你進宮之前,瓜爾佳嬤嬤是怎麽教你的”

“我與你額娘是怎麽教你的我們口口聲聲說要你莫要闖禍,可你倒好,在乾清宮大聲喧嘩起來!”

從小生在紫禁城,長在紫禁城的四爺不僅自己沒做過這等事兒,也沒聽說過誰有這般大的膽子。

他是越想越生氣,冷聲道: “幸好皇阿瑪今日不與你計較,若是真計較起來,我看你怎麽辦……”

若換成旁人,見到自家阿瑪怒火中燒的,早就嚇壞了。

可膽大包天,正懸在半空中的弘晝卻揮舞著自己的短腿和胖胳膊,餘光看到蘇培盛等人都看著自己,覺得丟臉極了。

弘晝當即就嚷嚷起來: “連皇瑪法都沒訓斥我了,皇瑪法誇我是個好孩子!”

四爺見他這副死不悔改的樣子是愈發來氣,當即就揚起巴掌來。

他縱然是皇子,可與尋常百姓無異,心平氣和時覺得不該動手打孩子,可孩子頑劣起來,脾氣就壓不住了。

眼瞅著巴掌越來越近,弘晝手腳揮舞的更加有勁兒,更是揚聲道: “阿瑪,您不能打我!您答應過皇瑪法的,今日之事不會怪罪我的!”

說著,他的聲音是越來越大: “若是您揍了我,就犯了欺君之罪。”

“等到我下次見到皇瑪法,我就要與皇瑪法告狀,說您不聽他的話,要他揍您!”

一時間,四爺這巴掌竟不知道該不該落下去。

若換成尋常人家,這熊孩子揍也揍了。

但四爺清楚,他們可不是生在尋常人家啊,這事兒傳到皇上耳朵裏,皇上也許不會計較,但他那些兄弟們卻會借題發揮,小題大做。

四爺想了又想,還是將胖貓兒似的弘晝放了下來。

氣鼓鼓的弘晝連自己衣裳都沒來得及整理,冷哼一聲就登上了馬車。

馬車裏。

弘晝與四爺是一人坐一邊,誰都不搭理誰。

弘晝氣的連看都不想看四爺一眼,坐在窗戶邊看風景。

餓了一日,累了一日,擔驚受怕了一日的四爺連說話的勁兒都沒有,靠在馬車壁上直打盹兒。

此時此刻,別說耿格格擔驚受怕,雍親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福晉等人雖對弘晝不算喜歡,卻也知道他們的興衰榮辱都記掛在四爺身上,若四爺與弘晝在宮裏頭出了事兒,他們這些女眷是一個都跑不掉。

福晉更是記得清楚,從前四爺進宮與皇上請安,頂多過了晌午就回來了。

可今日一直到天擦黑四爺都沒回來,不光人沒回來,連個平安信都沒送出來,難道真的是出事兒福晉看向紅著眼的耿格格,縱然心裏擔心,卻還強撐著安慰她。

鈕祜祿格格更是陪在耿格格身邊好一通安慰,幾個女人是越想越怕,索性派人在門口守著,說遠遠瞧見雍親王府的馬車回來了,連忙告訴她們一聲。

福晉等人千盼萬盼,總算聽到了信兒,連忙迎了出去。

她們剛行至二門處,就見著四爺與弘晝皆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特別是四爺,一張臉是青中帶灰,灰中帶白,進宮一趟宛如生了一場重病似的。

嚇得福晉連忙迎了上去,低聲道: “王爺怎麽這會子才回來可是宮裏頭……出了什麽事兒”

四爺擺擺手,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來: “沒事,趕緊叫廚房做些吃的吧。”

弘晝也拽著耿格格的手就要往緩福軒方向走,更是道: “額娘,咱們快回去。”

耿格格很少在弘晝面上看到這般神色,當即心裏一個咯噔,就與四爺認錯起來: “王爺,今日可是五阿哥又闖禍了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沒有教好五阿哥的緣故……”

弘晝很是不滿,正色道: “額娘,您怎麽能這樣想我皇瑪法今日都誇我是個好孩子,我哪裏又闖禍了”

說著,他就喋喋不休說了起來: “皇瑪法是天子,人人都說皇瑪法不會有錯,既然皇瑪法都說我是個好孩子,那我自然是個好孩子。”

這話說的福晉等人是面面相覷,既然皇上沒有不高興,這鬧得又是哪一出

四爺卻連說話的勁兒都沒有了,只想著明日再好好與弘晝算賬。

微微嘆了口氣,他則與耿格格道: “沒事,你不必擔心。”

說著,他就看向福晉道: “今日你們都跟著擔心了一整日,早些回去歇著吧。”

弘晝冷哼一聲,拽著耿格格的手就回去了。

今日他在乾清宮是吃飽喝足又睡好,回來之後自然是精神百倍,喋喋不休與耿格格說起今日發生的事兒。

耿格格光是聽他說上一說,就已覺得心驚膽戰,好幾次心都懸在了嗓子眼,到了最後更是明白四爺為何臉色會如此難看。

若換成她這性子進宮,不說被嚇死,只怕幾次都會被嚇暈過去。

這下,耿格格也難得對弘晝嚴肅起來: “弘晝,今日的確是你做錯了……”

這話剛開了個頭,弘晝就歪著頭,奶聲奶氣問道: “可是額娘,既然我錯了,為何皇瑪法還誇我是個好孩子難道是皇瑪法錯了嗎”

“可天下人都說皇瑪法是天子,是不會有錯的!”

耿格格都覺得有些疼了,有氣無力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常嬤嬤見弘晝還要步步追問的架勢,忙道: “是啊,五阿哥,您用些吃食就睡吧,今日格格擔驚受怕了一整日,早就累了。”

弘晝便叮囑耿格格好好歇息。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往日這個時候弘晝都已經準備洗洗睡了,但今日他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與耿格格說了聲,捧著沙漏就往如意室跑。

鈕祜祿格格正在給弘歷說故事,與耿格格給弘晝說的那些牛鬼蛇神,家長裏短的故事不一樣,她給弘歷說的皆是啟蒙且具有教育意義的故事。

今日鈕祜祿格格與弘歷說的是司馬光砸缸, “……所有人見這小娃娃掉進水缸裏都嚇壞了,紛紛跑開,唯有司馬光臨危不亂,心知去找大人也來不及,便舉起一旁的石頭將水缸砸了個洞。”

“水缸裏的水嘩啦啦流出來,最後這小娃娃也被得救了。”

弘歷很喜歡聽鈕祜祿格格說故事,每每到這個時候,他就覺得額娘很溫柔,如今笑著道: “那小娃娃真是頑皮,簡直和弘晝一模一樣。”

說著,他更是正色道: “我是弘晝的哥哥,若弘晝犯了錯,我也會守著他,不會丟下他的……”

他這話完沒說還,也站在門口聽故事的弘晝不高興道: “哥哥,你怎麽能這樣說我皇瑪法說了,我可是個好孩子。”

弘歷扭頭一看,這人不是弘晝還能是誰

這兄弟兩人自出生後就呆在一處,在繈褓中都時常見面,自打他們記事後更是每日都要見面的。

弘歷今天整整一日都沒看到弘晝,還是怪想他的,當即就跑過來抱住他: “弟弟,你回來了。”

“我聽額娘說你與阿瑪沒事,可真好!”

鈕祜祿格格看到這一幕心裏很是安慰,方才四爺派了陳福前來說了一聲,過些日子皇太後壽辰也要帶著弘歷一起進宮,這讓她心裏那點委屈和不甘消失的無影無蹤,覺得這步棋走對了。

兄弟和睦,不光是四爺想看到的,也是皇上想看到的。

一時間,就連她看向弘晝的目光都和煦許多。

她知道,若不是今日弘晝得皇上喜歡,只怕過上好幾年皇上才會知道她的弘歷。

弘晝也感受到鈕祜祿格格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揚,笑道: “鈕祜祿額娘,您的故事說的可真好,可是,司馬光是誰”

弘歷替他解釋道: “弟弟,司馬光是北宋人,是史學家,政治家和散文家,是個很厲害的人……”

弘晝皺皺眉: “我覺得他不厲害。”

“為什麽”弘歷很是不解,狐疑看向鈕祜祿格格。

這下,鈕祜祿格格也看向弘晝: “哦,你這話從何說起”

弘晝正色道: “若這個叫什麽光的真的厲害,為何見到小娃娃們在水缸邊玩,沒有告訴他們這裏危險”

“我每次做什麽之前,哥哥都會告訴我危險,不能做。”

“哥哥比司馬光厲害多了。”

“鈕祜祿額娘,您說是不是”

鈕祜祿格格嘴角含笑,連聲稱是,她知道弘晝向來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自己不與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來,他可不會輕易罷休。

當即鈕祜祿格格就道: “過些日子弘歷就要進宮了,我得替弘歷準備準備他的衣裳,好了,你們玩吧。”

這話一說完,她就走了,將地方留給弘晝與弘歷兄弟兩人。

弘晝將司馬光到底是不是個好孩子的問題拋給了弘歷,弘歷撓撓頭,道: “這,我也不知道……弟弟,不說這些了,今日這麽晚你怎麽還過來了你進宮好玩嗎瑪嬤長什麽樣子……”

向來沈穩的弘歷也只有與弘晝在一起時,看起來才有點小孩的影子。

弘晝一一作答,最後更是拿出藏在身後的沙漏來: “哥哥,你看,這是什麽!”

弘歷眼前一亮: “這是沙漏!”

小小年紀的孩子對於新鮮的玩具總是好奇的,他羨慕道: “這是皇瑪法送給你的嗎可真好看。”

他的語氣中雖帶著羨慕,卻是一點都不嫉妒的。

弘晝將沙漏遞給弘歷,嘿嘿一笑: “哥哥,這是我給你帶的禮物,有了這沙漏,你就可以對著這沙漏練字,就能知道一刻鐘是多久了。”

“真的這是送給我的”弘歷面上帶著些不可置信,舶來品即便在雍親王府也是好東西: “那你有嗎”

弘晝搖搖頭,正色道: “我又不練字,我要這東西幹什麽”

正欲伸手去接沙漏的弘歷卻又將手縮了回來,道: “弟弟,那我也不要,沙漏你如今用不上,以後也用得上的……”

可他的話完沒說還,弘晝卻將沙漏往一旁的案幾上一放,轉身就跑,臨走之前還不忘道: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哥哥,你就收下吧。”

“你送給了我一枚印章,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這話一說完,他就跑的不見蹤影。

弘歷沒法子,只能將沙漏收下。

***

翌日一早,四爺即將帶著府中三位阿哥進宮的消息不脛而走。

消息一出,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鈕祜祿格格自是高興的很,耿格格是喜憂參半,可到了李側福晉和弘時這兒,就只有難受的份兒。

在弘晝與弘歷沒出生之前,弘時一人獨自霸占著雍親王府所有的人脈和資源,旁人也不計較他到底是福晉還是側福晉肚子裏生出來的,畢竟偌大一個雍親王府只有他一位阿哥,在眾人看來,以後整個雍親王府都是弘時的,對他自是尊敬有加,甚至是阿諛諂媚。

等著弘歷與弘晝接二連三出生,一個阿哥變三個阿哥,弘時在王府中的地位不說一落千丈,卻也是大受影響。

隨著李側福晉被軟禁,懷恪郡主被送去莊子上“養病”,弘時也受到些許影響,如今聽說這消息,已滿十歲的他氣的直吸鼻子,眼淚在眼眶直打轉。

李側福晉臉色沒比他好看到哪兒去,宮裏頭有規矩,像這等六歲以下的孩子也就除夕進宮給皇上磕個頭,剩下的時候都是在各自府中養著。

一來是孩子太小,在這個一場風寒就能奪人性命的年代,時常出去走動,的確是有許多危險;

二來是小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若面聖時嚇哭了或者嚇尿了,好事就變成了壞事,所以誰都不敢冒這個險。

只是如今皇上發話了,誰都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李側福晉握住弘時的手,低聲道: “你莫要傷心,也莫要難過,你如今幾歲,那兩個小崽子又幾歲”

“額娘打聽過了,誠親王與恒親王都有立世子的打算,他們一個是你阿哥的三哥,一個是你阿瑪的五弟,你阿瑪夾在他們中間,到時候他們奏請皇上立世子,難道你阿瑪還能不去嗎” “到了那一日,你阿瑪難道還能立那兩個小崽子為世子這話傳出去,可別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說著,她更是替弘時理了理衣裳,正色道: “那弘晝一次兩次得了皇上喜歡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皇上從未見過他如此胡鬧的小孩,突然見上一次只覺得新奇。”

“若等他犯了事兒,你看皇上還會喜歡他嗎等到你被立為世子,你就和他們不一樣了。”

“聽話,莫要因這等小事兒影響了自己心情,乖乖跟著你阿瑪進宮,乖乖給太後娘娘拜壽,叫皇上和太後娘娘瞧瞧到底誰才是好的。”

弘時噙著淚點點頭。

李側福晉別的話他沒聽進去,可有一句話卻是牢牢記在了心裏——若是弘晝到了太後娘娘壽辰那日鬧出事來,不光阿瑪會厭棄他,就連皇瑪法都會厭棄他的。

他在心裏打定主意一定要讓弘晝狠狠栽個大跟頭。

只是他忘了,他也好,弘晝與弘歷也好,皆是四爺的兒子,他們與四爺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若弘晝丟了臉,他這個當哥哥的也是面上無光。

對於弘時的嫉恨,弘晝是半點不知情,如今他正被耿格格拉著做新衣裳了,過幾日就要前去壽康宮拜壽,自然要穿的喜慶些才是。

她更是問起瓜爾佳嬤嬤關於太後娘娘的喜好: “……嬤嬤也是宮中的老人,從前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過,不知道太後娘娘可有什麽講究”

太後是太皇太後侄女,雖說瓜爾佳嬤嬤一直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卻也能時常接觸到皇太後的。

瓜爾佳嬤嬤雖只是弘晝身邊的嬤嬤,看似與尋常嬤嬤無異,可到了這等關鍵時候,她的好處就顯露出來。

她斟酌片刻,道: “太後娘娘是個性子極好的人,自太皇太後故去之後,她老人家更是深居簡出,很少出來走動。”

“從前太皇太後尚在時,太後娘娘就不願過壽,直說勞民傷財,想必這次壽辰也是皇上的意思。”

“只要五阿哥到了那日安分守己,乖乖祝壽,即便五阿哥不得太後娘娘青睞,也不會惹太後娘娘不喜的。”

耿格格懸著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下些: “如此最好了。”

說著,她就要常嬤嬤打開庫房將所有的料子都拿出來看一看,想著弘晝這是第一次在眾人跟前露臉,得好好拾掇拾掇才是。

弘晝卻是心不在焉的,眼神時不時落在院子裏,最後更是道: “額娘,我想出去玩。”

耿格格想著進宮在即,原是不欲答應的,可想著這孩子向來跳脫,昨日進宮一整日怕是憋壞了,有就松口了: “好,你先出去玩一會兒,得早些回來,額娘還得幫你做新衣裳,若是回來晚了,衣裳可趕不及的。”

弘晝點點頭,邁著小短腿就跑出去了。

耿格格笑著與瓜爾佳嬤嬤道: “這孩子從前一聽說要做新衣裳不知道多高興,寸步不離守著我,可今日卻是奇了怪了,連新衣裳都不稀罕了……”

很快,她就知道為何弘晝不稀罕新衣裳了。

因為四爺來了。

四爺一進來就四處找弘晝,他這臉色比起昨日來雖好看了幾分,卻也只好看那麽一兩分而已。

耿格格柔聲道: “王爺,弘晝出去玩了,您找弘晝可是有事兒”

四爺找弘晝自然有事。

他還要狠狠揍弘晝一頓。

因昨日進宮一趟,半夜他是噩夢連連,夢見弘晝這小崽子站在龍椅上撒尿……嚇得四爺直接驚醒,醒來之後還認真想了想弘晝到底會不會如此大膽。

他越想越清醒,覺得依弘晝的性子,沒有弘晝做不出來的事……繼而這份清醒就變成了惆悵,想著如今自己年富力強,還能護住弘晝,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弘晝該怎麽辦

四爺胡思亂想著,接下來就沒睡著過。

四爺原打算一早就過來的,可卻叫事情絆住了腳,等著事情一忙完,他就匆匆趕了過來,卻見這小崽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可有些話,四爺當著耿格格的面並不好說,直道: “沒什麽事,我就在這裏等等他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就不信弘晝今天能不回來

四爺等啊等,在緩福軒用過了午飯,用過了晚點,可還未見到弘晝的蹤影。

就連耿格格都察覺到有些不對,派人去找弘晝,更是嘀咕道: “弘晝這孩子怎麽還沒回來說好早些回來給他做新衣裳的……”

四爺聽聞這話,也派了陳福去找弘晝。

很快,陳福就像拎小雞崽子似的將弘晝拎了回來。

弘晝只覺得不妙,被陳福提溜著進來一眼就瞧見了站在廊下等他的四爺,眼瞅著四爺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覺得危險離自己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了下來,更是在地下打滾起來: “阿瑪要打我!阿瑪要打我!”

“壞阿瑪!阿瑪是個壞阿瑪!”

“連皇瑪法都說我是個好孩子,阿瑪憑什麽要揍我”

……

他也不想這樣啊,這等撒潑打滾之事便是到了十年二十年後,也會被人拿出來笑話的。

但沒辦法,形勢由不得他選擇。

他想的很清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面子,四爺難道也不要面子他這一鬧騰,他倒是要看看四爺怎麽好意思揍他若是真要揍他,他就滿院子跑,他倒是要看看四爺好不好意思!

四爺驚呆了。

不光他,耿格格,瓜爾佳嬤嬤,蘇培盛等人都驚呆了。

放眼京城,別說王府,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就沒哪家孩子能做出這等事情來。

四爺厲聲呵斥道: “起來,你這樣像什麽話”

“我不起來!”弘晝雖小,卻不傻,打滾選了院子的草地上,而非青石板上,一圈又一圈打著滾兒,軟乎乎的。

他邊打滾還不忘與與四爺說話: “我一起來,您就要揍我!”

說著,他更是控訴起來: “阿瑪真是小氣,昨日的事還記到今日,就非要揍我一頓嗎”

“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您也太小氣了!”

“等著我下次進宮,我要說給皇瑪法聽!”

……

他是個靈活的小胖子,滾來滾去,滾來滾去,活像一只胖毛毛蟲,不過須臾,他身上就沾滿了草屑。

四爺再次呵斥道: “快起來!”

弘晝趴在草地上,梗著脖子道: “我就不。”

他對四爺那難看的臉色是熟視無睹,更是討價還價起來: “除非您答應不揍我,我就起來!”

四爺沒有說話,覺得不揍弘晝一頓實在是說不過去。

弘晝覺得自己是個有眼力見的好孩子,瞧見四爺面色沒有松動的意思,就再次打滾起來。

這一次他決定對自己狠一點,滾著滾著滾到了門口,即將要滾出緩福軒大門的時候,終於聽到四爺倒吸一口冷氣,沈聲開口: “你起來,我不揍你!”

弘晝仰頭看了四爺一眼,想了又想,試探道: “真的嗎阿瑪,您不會騙我吧”

四爺再次吸了一口冷氣: “真的,我不騙你。”

他此舉也實在是無奈,雍親王府內雖在他的治理下是井井有條,可保不齊有些許漏網之魚,若叫人知道他的兒子在滿院子撒潑打滾,這話傳出去,且不說弘晝名聲如何,他都沒臉面對他那些兄弟大臣。

小小年紀的弘晝卻還是十分謹慎,環顧周遭一圈,揚聲道: “你們可都聽見了,阿瑪答應了,說不揍我的,你們要替我作證……”

無一人敢接話。

弘晝這才麻溜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臉上滿是得意的笑。

他心想,古人雲女人有三寶,一哭二鬧三上吊,看樣子這不光對女人好用,對他也一樣好用,以後得常常拿出來用才是。

弘晝邁著小短腿就上了臺階,牽上耿格格的手,奶聲奶氣道: “額娘,我餓了,我想吃東西。”

他打滾這麽久,體力消耗巨大,能不餓嗎

就連護短的耿格格都不敢隨便吱聲,窺了四爺一眼。

四爺沒有說話,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弘晝又拽了拽耿格格的手,重覆道: “額娘,我餓了,我想吃東西了!”

“我身上臟了,我想洗澡!”

……

耿格格還是沒有接話。

她看了眼四爺,低聲道: “王爺,五阿哥不懂事,妾身,妾身一定好好教他!”

四爺一言不發,默默走了出去。

滿院子寂靜無聲。

耿格格等人臉色都不好看,就算是個傻子都看得出來,四爺這是生氣了。

唯獨弘晝一個人還是笑瞇瞇的: “額娘,您不是說要給我做新衣裳嗎您把料子拿給我看看,我到時候要穿好看的衣裳進宮見皇瑪法,給老祖宗請安了……”

耿格格低聲道: “弘晝,你可知道你阿瑪今日生氣了”

弘晝擡起頭看著她,不解道: “額娘,阿瑪為什麽要生氣”

“阿瑪要揍我,我都沒生氣,他為何要生氣”

耿格格本就不是那等擅長言辭之人,惴惴不安道: “可不管怎麽樣,你也不能撒潑打滾啊!”

這下說的弘晝是愈發不懂了,狐疑道: “額娘,不是您與我說遇到事兒要想辦法嗎我明知道阿瑪要揍我,難不成我還乖乖等著他來揍我嗎”

“您看,我這法子不是想的挺好嗎我這一打滾,阿瑪不就沒有揍我了”

說著說著,連他也覺得有些許無奈: “其實我也不想撒潑打滾的,以後等我長大了,眾人興許還會議論這事兒。”

“說不準等著我有兒子有孫子了,他們說起這事兒還會笑話我了。”

他低頭看了看,皺眉道: “您看,這是您親手給我縫的衣裳,我都打滾滾臟了!”

耿格格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 “弘晝,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會長大啊”

弘晝牽著她的手就往屋子裏走,奶聲奶氣道: “額娘,我不想長大,我覺得我每天快快樂樂的,多好啊!”

耿格格搖搖頭,無奈道: “你倒是快樂了,可你阿瑪……我瞧著他像是一點不快樂。”

等著她將弘晝從上到下洗的幹幹凈凈,趁弘晝與橘子玩時,她則與瓜爾佳嬤嬤商討起這件事來: “……您說這該怎麽辦才好這孩子有些時候說話做事能把人氣死,今日別說王爺,就連我都覺得他這行徑太過分了些。”

瓜爾佳嬤嬤活到這把年紀,也是頭一次見到撒潑打滾的孩子,驚愕之餘只覺有幾分好笑: “格格莫要擔心,五阿哥年紀還小,頑劣些也是常事,興許等著他長大懂事了就好了。”

說著,她更是道: “奴才覺得今日五阿哥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從前他雖頑劣,卻未曾有過撒潑打滾的先例。”

“五阿哥也說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她與耿格格四目相對,兩人眼裏皆有無可奈何之色,她們明知道弘晝做錯了,卻找不出反駁他的理由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四爺再沒踏足緩福軒。

這事兒對從前的耿格格來說乃是稀疏平常,可自打有了弘晝後,只要四爺在府中,不管再忙,每隔幾日都會來看看他們母子的。

這下,就連弘晝都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一日,正與橘子玩耍的弘晝像想起什麽事似的,擡頭看向耿格格,正色道: “額娘,是不是阿瑪好久都沒來看我們了是不是阿瑪生氣了”

耿格格點點頭,想著兒子總算懂事了些,正欲開口說話時,卻聽見弘晝又道: “後日就該進宮給老祖宗拜壽了,您說,阿瑪正在生我的氣,不會單單不帶我進宮吧”

說著,他搖搖頭,自顧自道: “應該不會的,皇瑪法叮囑過阿瑪要他帶我們進宮,阿瑪不敢不帶我的。”

看見弘晝再次與橘子玩的開心起來,耿格格臉上的笑消失的無影無蹤: “弘晝,你明知道你阿瑪生氣了,不如去與他賠個不是吧”

“那日你又是撒潑又是打滾的,我要是你阿瑪,我也會生氣的!”

“你阿瑪每日忙的很,你多多體諒體諒他好不好”

————————

看到好多小可愛要求加更,每天更新一萬字已經耗費了我的洪荒之力,實在沒精力加更啦(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